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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章 好奇你就問我,我什麽都回答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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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天的拍攝算得上順利,所有計劃場次都收工了才傍晚,比預計用時少。遲雪臨時組織了一場小圍讀,成員都是和我有對手戲的演員。

說是圍讀,其實就是讓我認識人。

我是他臨時換的,來得也倉促,沒有參與過他們之前的活動,有必要互相熟悉一下。

當中首先需要好好認識的一位,就是演關山的父親、我的戀人的陳佐達老師。若非遲雪,我這輩子也沒想過能認識一個從小在電視機裏見到的人。

這位老師今天沒有戲份,聽說是去打球了。進門時帶來一股剛洗過澡的清新氣,臉上還敷著面膜,笑聲爽朗,目光隔著面膜定在我臉上。

“你就是新來的小白?”

才做了一天顧白,我差點沒反應過來,起身有些遲疑:“……是,是啊,陳老師,您好!”

陳佐達走過來圍著我轉了一圈,饒有興致地上下打量我。末了,轉頭對遲雪說話。

“我就納悶了,你一個新導演,拍處女作,怎麽老愛找些啥也不懂的來?”

今天排練加拍攝一整天,包括之前的試戲,我一直在受表揚,這還是第一次不同聽見評價,耳朵還真有些被刺到。

不過他話在理,人也有資格,我無話反駁。只是剛剛打完招呼,非但沒有得到回應,還被這麽評論,多少算得上尷尬了。

“不懂的教出來了,容易顯得我行啊!”遲雪笑嘻嘻地回道,走近我們,眼睛是看著陳佐達,話卻是對我說。

“阿程,這位是陳老師,你認識的,我們從小看他的戲長大,都要向他好好學習。”

這是有意幫我解開被晾僵局,我沒有不領情的道理,便又恭維了陳佐達幾句。他看上去倒是挺好哄,瞇著眼睛聽我說話,聽完就揭下面膜。

“不管怎麽說,新小白的形象是沒得挑,比你上次找的那個好。上次那個不是我說,小小年紀就一腔油膩,我五十來歲的人都被他碾壓。”

五十來歲,眼前這張臉和這副身材姿態,真看不出來。要不是從小就通過屏幕認識這個人,我猜他三十多也有可能。

我心裏這麽想著,差不多的話已經從現場另一個演員嘴裏說出來了。陳佐達一聽,面色更喜,挑著遲雪身邊的位置坐下。

“來來,看劇本吧,看咱們大導演連夜修改了什麽戲份。”

遲雪拿手指尖碰了碰我的胳膊,然後指指自己左邊:“你換到我這邊來。”

那邊陳佐達剛坐下,目光一瞥,半玩笑半認真道:“阿雪,你還挺照顧咱們新小白——來吧,讓我看看你有什麽本事。”

後半句是對我說的了,這是他今天頭一回主動正眼看我。

我迎視過去,只見他笑意盈然,眼神坦蕩,仿佛一切好賴和喜惡都不值得遮掩偽飾。

我心底微微震動——原來,做藝術的人,真的與麻木碌碌的眾生有些許不同。

圍讀進行到七點多,幾乎完全捋完了我的戲份,一桌人五六個便轉移陣地,去遲雪定好的飯店吃飯。

我本性不算喜歡交際,但這麽多年混著,這方面能力也不差。尤其是能喝,靠這一招在邊境時沒少為展雲鵬拿下生意。

主動喝酒,往往被視為熱情與合作。這頓飯我沒有拘著,推杯換盞,半點也沒有浪費遲雪為我張羅的這一切。

夜晚漸深,陳佐達摟了個姑娘率先離場。

我註意到那是白天和我演第一場對手戲的演員,她的角色叫姍姍,我今天一天就喊她姍姍。

但我記得,陳佐達早就結婚了。

“別管他們。”遲雪不知什麽時候靠近我,腦袋枕在我椅子靠背上,“陳老師什麽都好,就這點沒法兒自控。”

我不語。畢竟和陳佐達不熟,不宜背後議論。

包廂中其他兩人見陳佐達撤了,也過來向遲雪告辭,我默然看著遲雪將他們打發掉。

他說話的時候,我仿佛在看一出幻覺——這又是一個我不熟悉的遲雪。

誠然,每個人在不同場合下表現都不同,但像遲雪這樣不同到約等於換了個人的,還是少見。

等人都走完,他像是卸了力,一頭趴在飯桌上,手機有電話打進來他也不理睬。

那是個沒有署名的來電,來路恐怕不明,他不接我也不好多事,只等著對方掛斷。

然而電話斷是斷過,很快又再度打來了。

“遲雪。”我叫他,把手機朝他推近一些。

他從手臂裏露出半張臉,視線掃過手機屏幕,神情不快。等到對方第三次撥進來,他才終於劃開接聽鍵。

“遲雪——”裏面傳來一聲有點氣急敗壞的吼聲,我一聽便認出來,那是曾玉菡。

遲雪坐起來,臉色難看,語氣是一種刻意為之的冷淡:“什麽事?”

“你給我丟了個什麽玩意兒,煩死人了,簡直是個白眼狼!才回北京幾天他就不老實了,虧我還給他聯系了山瀾!”

“大少爺,話說清楚,林子童不是我塞給你的,是你自己要帶走的。”

“這不是重點!”

“好,你說重點。”

“這人我不要了!”

“我也不需要了。”

“……”那邊一陣停頓,少頃,呯呯嘭嘭不知弄掉了什麽東西,接著人再出聲就帶了哭腔,“阿雪,我錯了,你原諒我吧,我再也不跟你鬧了。”

聞言,遲雪飛快地看了我一眼。

我識時務,起身準備走開。剛走出座位,身後衣角就被拽住了。回頭一看,遲雪用一種醉意朦朧的哀求眼神看我。

我心裏本能咯噔一下,又立即告訴自己穩住——這混賬王八蛋,演技好起來跟換皮一樣,信他就是信了鬼。

“別走。”他用嘴型說道。

衣角還被他緊緊拽著,我也確實不怎麽好走。只好再度坐下,動作輕緩,盡力不發出任何聲響。

遲雪滿意地看回手機:“大少爺,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,說話要算數。咱也算兩清了,說句不賭氣的話,按正常流程也該是橋歸橋路歸路了,對不對?”

“我知道,可我不想。遲雪,”那邊哽咽明顯地吸了口氣,“不然我們做朋友吧,你不是說我這個人還挺好玩嗎?你就像對景辰那樣對我,我也開心啊!”

小少爺話說得戚戚哀哀,有意俏皮些但沒成功,聽起來反而格外惹人憐。

我有些好奇遲雪的反應,擡眼望向他,卻正迎上他的目光。

他像是一直在看著我,視線相碰,他笑起來,對曾玉菡道:“那就看我心情了。”

言罷,收線掛斷。

這通電話聽下來,他們的關系地位似乎與我之前聽聞的不太一樣。哪有金主這麽哭哭啼啼,還只是求“做朋友”這一後路的。

“阿程,好奇嗎?好奇你就問我,我什麽都回答你。”

像是看穿我的疑問,遲雪單手撐著腦袋望過來,笑容的弧度像小孩簡筆畫裏的小人。

我發現自己果然還是對演戲這回事認知淺薄,現在再怎麽瞪大眼睛看,也看不出面前這張單純的笑臉是做戲訛我,還是真情實感。

可它無疑對我有牽制力,至少,我沒辦法立刻轉身一走了之。

“挺晚了,我們回去吧,明天還要早起呢。”

“向程!”

他擡手一揮,一抓,我身上這件本來就有點松垮的T恤就又被他揪長了一截。

“你就不能關心關心我嗎?我離開家以後怎麽開始走演藝道路的,遇到了什麽人,拍了什麽戲,拿了什麽成績,還有……還有,吃了什麽苦。”他低下頭,嘟囔,“你都不問問嗎?你以前對我,不是這樣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他哼哼唧唧像個孩子,似醉非醉,似戲非戲。

我心裏同時湧起火氣和郁悶,二者攏在一起憋得我異常難受,就想將他拎起打一架。

可這些情緒要是真的恣意發洩出去,恐怕明天就沒辦法繼續工作。只好忍忍作罷。

“隨你吧,你不走我走,我可不想明天被你兇。”說完,我掰開他的手指,朝包廂門口走去。

“阿程!”過一會兒,他從後面追上來,保持少許距離跟在我身邊。

夜深了,這間慣於接待名人的飯店安靜得像是已經打烊,我們穿過了長長的走廊,一個人也沒有遇到。來到後院停車場,卻有人迎在門邊。

“遲先生,為您提供的代駕已經到了,您可以即刻回程。”

“我不用代駕,我有司機!”遲雪扭頭看我,眼睛不知道什麽時候搞得紅通通的,乍一看還以為哭過。

但我不會信的。

“我不行,我喝了酒。”

遲雪接道:“好啊,那我們就不開車了,走回去吧。”

“……”

二者之間恐怕還是我看起來更清醒,飯店服務員將目光投向了我:“先生,您看怎麽辦?是否取消代駕?”

“阿程。”遲雪一聲喚自陰影中傳來,聽著清明得很。

他像個甩手掌櫃似的靠在廊下柱石上,大半個人都被陰影遮蔽,只有兩條長腿還在燈光之中。臉上仍舊掛笑,目光淡淡地註視我,好像什麽都隨我。

我也許是有些醉了,竟然就隨了他。

深夜長街,我們像小時候壓馬路一樣漫步而行。

作者有話說:

下一章明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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